灯火下，彩凤打了盆温水，摆好毛巾，轻擦拭着灵犀的脸蛋。她本平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份怜惜，一份幽怨。她心中明白，她放不下他，却也不能再属于他！她怨造化弄人，世事无常。
“繁华易逝，青春易老，你又何苦将自己短暂的青春用在一个配不上你的人身上？”望着熟睡的心爱之人，彩凤轻声说道：“天涯何处无芳草！”她的声音平淡的出奇。这种语气，没有喜怒哀乐的起伏。或许她的心已碎，情已绝。
彩凤离开客栈的时候，绿衣少女还端坐于桌前把弄着茶杯，似有所思。
客栈之外，摩肩接踵的人群中，有白衣男子漫步而来，他拥有着一张倾倒众生的容颜，神圣高贵的气质，纵是人海茫茫，也挡不住他耀眼的容光。他跨入客栈的那一刻，众生回眸！
“红鸾，你来了！”绿衣少女殷勤地问候。
“让柳姑娘久等了！”红鸾优雅地坐下，举止比世家公子还要端庄几分。
“我也是刚来！”柳絮浅浅一笑，纤手提起茶壶，斟茶递给红鸾，道：“尝尝这茶！”
红鸾素手捻起茶杯，浅浅品味着，道：“清香沁人，应是上好的碧螺春。”
柳絮道：“公子好眼力。关于碧螺春，有一段佳缘，公子可曾听过？”
红鸾道：“此茶种于北陆南方，翠叶如玉，三千年前，北陆名媛碧螺爱慕黄帝，时黄帝好饮酒，碧螺煮茶为他醒酒，时逾三年，黄帝为之动容，纳娶她为后，从此这茶便唤做碧螺春。”
柳絮面露娇羞，道：“我看公子孑然一身，何不效仿白帝，寻得一名煮茶持家的人？”
红鸾深邃的眼眸中露出一缕寒意，道：“这段佳缘之后还有一段故事！”
柳絮殷勤相顾，好奇道:“是怎样动人心弦的故事？”
红鸾目色深沉如水，道：“黄帝仙逝于一统北陆后的第三个春天，当抬灵柩的壮汉进入陵中，穿过一十七重云纱，看到四处张贴着一名女子的画，据说，那是赤帝的帝后的画像，曾经黄族弱小，黄帝为族人免遭兵燹，不得已送她出嫁。最后他得了天下却永远失去了她。”
野史记载：赤帝帝后瑶光，天生狐媚妖色，长着一副杏眼桃腮的好模样。少时被狐狸精附了身，专门勾引良人，吸人魂魄。
北陆女诗人沐雪梨在《九章志异》中写道：自古英雄爱江山如画，刀光血雨中拼杀。可怜痴情女子，半生伶俜，一世倥偬。
“你说黄帝爱的是妖姬瑶光！那为何还要斩杀她！”柳絮蹙顰道。
红鸾道：“斩杀？是传说还是历史？当年黄帝攻破赤帝王城，瑶光芳踪难觅！黄帝心灰意冷，他将权位交给了帝后碧螺，自己则步履天下，寻找瑶光的芳踪。”
“那她找到了吗？”柳絮道。
红鸾摇了摇头，灵秀动人的脸上说不出的忧伤：“黄帝他并不知道，早在炎帝王破城的前一天，瑶光已瘗玉埋香消弭于碧螺所送给她的鸩酒中。黄帝离开了王城，踏过千山万水两年间风雨无阻，只为寻找伊人踪迹，至死方休。那日碧螺于晨光殿中见到苟延残喘的爱人时，泪流成河。”
听了红鸾的故事，柳絮忽然对世人歌颂的碧螺产生了厌恶感。不过她聪颖过人，立刻反应过来:这是红鸾在为拒绝她而编写的论据。于是笑道:“红鸾你所讲的故事果然很是感人，不过故事终究不是历史，只是用来消遣光阴耳！”
红鸾正襟危坐：“历史？你所了解的历史不过是史家编写的书籍罢了！真相与记录之间有着很大的差距！你所读过的书籍都夹杂着作者的情感与立场。当世人拨开历史云雾，才能懂得过往的凄凉，远非书籍所记载的那般美好！”
柳絮寻思片刻，道：“碧螺若真是心思歹毒之人，后世又怎会对她如此歌颂！”
红鸾道：“碧螺雍容大度，聪慧志颖，多谋善断，确实是世间百年难得一遇的奇女子！如果不是有这样的贤内助，黄帝是无法完成一统北陆的盛举！碧螺也非心胸狭隘好妒之人，她送给瑶光鸩酒，终究是为了维护黄帝的名誉！若是黄帝爱的是其她女子，碧螺也许会真心接纳的，可惜黄帝所爱的，却是那声名狼藉的瑶光！”
世间最简单的，也是最玄奥的，莫过于一个情字。有时仅仅会因为所爱之人一句话，便会为对方赴汤蹈火，会为对方的快乐而快乐，为对方的失意而难过。也许只因为对方一个眼神，也愿为他付出青春，任由年华轻逝。无论富贵还是贫贱，衰老还是死亡。不离不弃，生死相依。有时，爱情却是伤人最深的东西，一片痴心相付，若是换回冰冷决绝，当真是心如刀绞，这般伤痛，非经历不会明白！
柳絮听着红鸾所说的故事，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：爱情终究是勉强不来的。碧螺女痴心一片，得到的不过是一具躯体罢了！黄帝的心，早已交付给了那位臭名昭著的艳丽女子。
柳絮举杯饮茶，静看眼前之人素颜如花。她心中明白，似这般倾倒天下的男子，又怎会钟意于她！茶水饮罢，她辞别了红鸾，兀自回家，仰首望月，月色如霜。
红鸾独登高楼，看遍十里灯花，似此繁华不常有，良辰美景，伊人何方，可曾共赏？
灵犀不知何时醒来，独倚于窗前，人群中传来的欢声笑语在耳边回荡，那一刻，他忽然觉得很孤独，很孤独。彩凤来过了，他是知道的！只是他无法明白，她既然还关心着他，为什么却要拒他于千里之外。女人心海底针，向来是很难猜的。
皓月当空，五彩之光划过夜晚，刹那间，原本嘈杂的人群一阵鼎沸。人们满心欢喜地以为是流星划过，纷纷闭目许愿。
眨眼间，五彩之光已消失不见。
巍峨屹立的高楼上，风铃在空中摇摆，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。
“冥界至尊，竟然也喜好人间烟火。”
娇甜的声音传入红鸾耳中，红鸾回眸，清丽的妙人媚眼带笑，怔怔地看着他。
红鸾转过身，淡然一笑：“凝香公主又是为何留在这人世间吗？”
凝香打趣地回道：“我呀！或许是留念于人间的风景？或许是爱慕这人间的男子！”
红鸾道：“哦，不知那男子如何俊秀，竟能赢得九天之上高贵的凝香公主的芳心！”
凝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红鸾，目光柔情似水，轻声道：“三界六道，谁又比得上冥神的神采动人？”
红鸾故作惊诧：“哦，我听说当年紫薇名冠九天，迷倒天仙何止千万！就连神帝昊天，也将方出世的你许配给他！”
神帝昊天，是诞生于鸿蒙纪元的天地间第一位神灵，他将太初之水洒入人间，才有了人间万千生灵。十三万年前，神魔之战，神帝昊天与帝后天女葵双双战死，独留下孤女凝香公主。
听到父神昊天的名讳，凝香不免面有忧色。沉吟了片刻，她淡淡说道：“紫薇是很好，却不及你！”
红鸾似乎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，正色道：“能得天女抬爱，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！”
凝香淡然一笑，走马观花般的俯视着楼前的风景，叹道：“人间变化太快了，也不知天界现在怎样？”
红鸾笑靥如花：“冥界太冷，魔界太热，人间太秽，唯有天界最宜人。像凝香公主这般俏丽无双的佳人，也只有天界才会孕育的出来。天界，自然是最好的！”
“冥神红鸾竟会说讨人欢喜的话，真在是罕见至极！”凝香讪讪一笑，妩媚动人:“我听说紫薇的神魂不久将会复原？”
红鸾目光深沉，深思片刻，终于还是说了出来：“前些天我曾为他占卜一卦，卦象所示，他不久将身归太虚，魂魄消散。”
凝香蹙眉：“若真如此，你这十万年的心血都成了枉然。不过这只是卦象而已，算不得数！”
红鸾望月，月色明晃若玉镜，他沉默不语，似乎在陷入了深深的思考。
“你还喜欢她吗！”凝香盯着红鸾，倏然问道：“于十万年的光阴中，天上人间不知有多少变迁！你不尝试去接受另一段感情吗？”
星光璀璨，应着人间无限的风光。烛火绕过十里，人间喧闹。
红鸾无心去欣赏眼前这怡人的美景，美目空洞无光：“痴情错付，最为伤神，看破了便是一番经历，看不破便是一段孽缘！可惜我终究是看不破的。”
凝香苦笑，道：“你自诩洒脱，一向放荡不羁，却执念于阿姝十万年，当真是诸事难料，可惜她始终没有爱过你！”
红鸾恢复了往日雄视天下的风光，道：“三界阡陌六道众生谁人不苦，贪嗔痴欲念生而就有，生死难测福灾难知，得到未必是好失去或许是福，岂知天道无常因缘不定。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