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缺猛抬头，退后了一步。
夜狂生看着他，一言不发。
“止戈我不清楚，你我萍水相逢也未必要斗个死活，雪怪村我亦想去追寻，本不必和你浪费这许多气力。”秋缺动动身体，心中斟酌了一下，试探道。
天云留迹，浮起午后初霞，西面，同样偏倚的灼日，别过了清秋冷肃，明锐映来。
紫膛汉子自始至终张大了嘴，仿佛想说些什么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，只觉得自己的眼眶里，忽然像被火焰炙烤一般，开始发热。
“你去雪怪村？呵，笑话，残章于你而言，修习了也无益处。”夜狂生冷声接笑，沉吟道。
“残章？”
夜狂生、秋缺相继对视，神色皆泛上一丝难以遮掩的不解。
“噌！”夜狂生忽地一笑，手中木杖陡然掀开，数道无形气流裹挟起飘叶沙尘，纷纷刮起，四周约摸数十丈的距离，在短短的时间里被划出了一个巨大的椭圆气罩，上方牵引着不尽罡风，随着夜狂生一挥过后，劲风气罩迅速向内坍缩，几个喘息，便透过了秋缺、紫面汉子两人，附着在木杖之上。
巨大的风力由百丈空间压缩而成，此时已可用肉眼辨析，秋缺甫一定睛，只见无色流体急转，不断缠绕木杖周围，这一会儿，溅起的尘土、砂砾等也大都被挤压变形，化成齑粉状态滚滚嵌入木杖。
夜狂生手里拿着木杖，身上没有半分原力特有的纹蕴，四周气流跟着他手指轻微调度的方向缓慢流动，皎若幽深庭院中疏落的霜桂一般，使得观者几欲跌入隔世修界。
木杖上的气罩受到指引，分出几个不同的角度，彼此相互浸濡，不多时，那一块随处可携的杖子竟连同风痕与土石，上刻几字，形成了一柄淡灰色的长剑。
夜狂生视着长剑，不顾秋缺二人惊异之色，又笑了几下，笑声悠长有力，惊动远方鸟雀。
眉头紧锁，秋缺望着风剑，冷冷道：“这就是止戈一脉？剑看着不错，却不知锋度如何。”
夜狂生狂抡一肘，将风剑远远甩出，大喝道：“试！”
他掷去这一剑，本意是令秋缺接剑，但飞剑的朝向，却是由剑锋直刺秋缺！
对着风剑剑尖，秋缺暗道那小子狂妄，动作却不敢怠慢，右腿一弯，顿时将身子调控到一个合适的侧面，就势要横击风剑至弯折，随即再将方位转动的剑柄抓握。
一霎，截击已成，秋缺左手食、中两指轻轻一夹，沿着剑身偏锋滑动，右手四跟手指全力握下，转身带过时，脚下瞬间一滞，他方才见到风剑凝合了地上不少砂石，本以为它奇重无比，这一入手，感觉竟如无物，判断失实，导致他先前用力太过，险些失手。
“唰！”
秋缺转过身的同时，剑芒激荡四溢，风剑从斜方挥开，起手的一瞬，一道半月形的风流骤然凝结，悄然一斩，恍若古刹千年的清远，几木萧索，齐刷刷地断落一排。
“此剑，如真。”
“错了，它，胜真。”
秋缺手持风剑，轻嗅到其间木质的味道，指尖接连碰触，讶道：“轻重、纹路都和之前别无二致，它本质上还是那柄木杖。”
往远处咳下一口痰，夜狂生哈哈笑道：“是什么不重要，给你块神剑和我打，那剑也定会是一地废铁。”
“为何？”秋缺淡道。
“因为你连握剑都不会！”夜狂生临空一掌，接下数片碎叶，静静一握，再一张，干枯的叶脉本该因缺失水分再次碎裂掉，而如今，竟随着他手掌展开的力道，微微卷曲又舒张。
“轰隆隆！”
巨大的响声惊颤遥天！过穿苍苔阶影，半日风声，万亩林海停息于一刹之间，那一响，只有寥寥几人知它其中因果。
紫脸汉子杵在原地，紧捂住双耳，四顾张望半天，也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，不由低头思忖起来...
“你...真的只是，二重境？”秋缺看清夜狂生的背影，半晌凝噎。
寂静漠林中，没人有人能解释那飘落群峰的又一层落叶，只道是寒秋入晚。
“我讲过了，你不会握剑。”夜狂生手中的叶片也已不见，他声音冷了几度，似是维系着其剑锋的冷颜。
秋缺张手，抚开片片落叶，他原以为予默、葛罗之强已近世上巅峰，却不料这沧澜不定中，竟真还有能够超越修为的力量，那是什么？他不清楚...他只在迷蒙中明晓，眼前的这个人若想接上一斩，便不是切下那亿万树冠上的一叶那么简单，替之而来的，会是万顷苍林的荒芜。
“你要去雪怪村，到底为了什么？”秋缺惨然一笑，忽而觉得自己的力量是多么卑琐可笑，若让他再给这世界下个定义，便是有趣，九重之境，呵，有趣的过分......
“你不会握剑，我告诉你也不懂！”夜狂生拊掌怒喝，喝声中却藏有几分只他记得的哀凉。
“哈。”秋缺莞尔，随口道：“握剑能有几分奥妙？不外乎用力罢了。”
“奥秘是没有，但也没你说的用力那么简单。”夜狂生摇头。
“哦？”晚夕渐收之下，秋缺又道：“那就是速度了，握剑拔剑一势相承，料敌机先。”
这回夜狂生没有回话，只是摇头。
捋了捋清逸长发，秋缺思虑一二，顿时大笑，道：“哈哈...哈，老弟，我这回可想到了一个绝对够通用的答案——握剑这玩意儿当然不是用力，也不是求速度，我看嘛，应该是要用“心”去握，以心御剑，以剑观心，心道，剑道，大乘之道。哈哈...你还有何话说？”
夜狂生向后看了一眼，踢起一根短棍扔给了紫膛汉子，道：“你说。”
紫膛汉子早在刚才就吓傻了，没接短棍就欲逃跑，却被夜狂生当身拦住，好一阵挣扎无解，只得听话照做，接了短棍自做沉思状。
秋缺见状，不觉十分好笑，就以他方才的回答，论到哪里也没法说它有阙处啊，难道还要这样？秋缺又一喜，道：“剑道本为无道，所谓剑道便是没有剑道，说它有，便只是占了形迹，人身本是剑道，生活即是修行。”
夜狂生依旧没有反应，眼神空洞，不转睛地盯着紫面汗子。
“这都不能过关？”秋缺连连自语，这回他真扯不出其他的答案了...
等了一餐的时间，秋缺心生困顿，坐卧在岩上正欲休憩，却只听迎面一道断喝，就在晚霞当空中，紫膛汉子一摆苦脸，欣喜万分，大声道：“我明白了！”
(本章完)